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源頭
曹華富
      這是一個非常儒雅的村子，村民倚山而居，臨水而樂，他們又不限于靠山吃山，靠水吃水。不知道從哪一代開始，讀書成了大戶人家的標配。這個標配不像我們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暴發(fā)戶手中的“大哥大”，也不像如今出入豪門的賓利、法拉利、勞斯萊斯、蘭博基尼……“大哥大”也好，豪車也罷，都會被步履匆匆的時代隨手丟在行程過道上的垃圾桶里。
“宗儒”這個村名，讓這個身處大山深處的村子世世代代飽含儒家的氣息，信心滿滿地從遠古走來，信心滿滿地走向未來。我沒有考究村里一共出了多少個進士，有沒有狀元，但出了個名叫王應(yīng)蕉的監(jiān)生名聲很大，確切地說，是他那個年輕的妻子董氏。王監(jiān)生英年早逝，董氏一直侍奉公婆，不離不棄，她的孝德感動了天子，于是一座孝節(jié)牌坊，從嘉慶年間一直站立到現(xiàn)在，見證著這個大山深處的孝道。
      讓這個村莊揚名的還有兩個神仙洞。小巖洞坐落在巖山腳，幽暗清冷，不時會有一群群受驚的蝙蝠從洞口飛出。洞內(nèi)奇形怪狀的石頭仿佛幻化成禽獸鬼怪，張牙舞爪地迎面撲來。全洞曲折迂回，深不可測。我是個頭腦簡單的人，經(jīng)不住小巖洞里的迷蹤繁雜，偏愛于簡樸的大巖洞。
      大巖洞在小巖洞上方，較小巖洞寬敞得多。整個廳內(nèi)陽光充足，冬暖夏涼。書呆子的想法是，設(shè)一方案幾，著墨讀書是何等的愜意！村里出的那些進士是不是在此讀書，無據(jù)可查。我在洞中端坐良久，仿佛四壁布滿了儒家經(jīng)典，深山中的清泉帶著嵐壑之氣將全身的凡俗滌盡，影靜禪心，清雅無限。
      我竟然莫名地羨慕起那個英年早逝的王監(jiān)生。他定是得了這山水的靈氣，才得以步入皇帝的圣眼；也一定是一表人才，氣宇不凡，才會讓年輕的董氏為他義守終身。當然，皇帝表彰她的不僅是節(jié)，更有孝?！鞍偕菩橄取保⑹恰叭省敝?。那么“信”呢？信，應(yīng)該是人的立身之本，孔圣人說“人而無信，不知其可也”。站在洞口，抬頭就可以望見替夫還債的全國道德模范的家。你不得不感嘆，在這樣一個身居大山的村子，一股股清泉中竟會不斷地冒出“孝”“義”“信”這樣深奧的儒氣來，這莫不是人性之源嗎？
      同行的是我的同事淦源，也是我早年的學生。來到村子，找一塊平滑的石頭坐下，讓身后的古樟為我們撐起一方綠蔭。遠處輕云飄裊，輕薄得恰到好處，而更細柔更裊娜如絲的一定是我對溪流的虔敬。此時，所有雄性十足的大山都在你的身后，那坦蕩的歌聲就是飛鳥的世界，也是水流淙淙的世界。
      我們就這樣坐在溪中凸起的大石上，默默地點數(shù)著烈日走動的腳步，用心體察烈日熱度的微妙變化，聆聽萬物在生命的里程中狂奔。一層層地將心靈剝開，浸泡在眼前的涓涓溪流之中，直到電話響起。
      是我另一個學生，這里的支書，他邀我好好地看看村里的千畝荷花。
      荷花在宗儒村口，我入村時就已經(jīng)初覽它的壯觀?，F(xiàn)在，一條木棧道將我們送入荷花叢中，近距離去品讀：“彌望的是田田的葉子。葉子出水很高，像亭亭的舞女的裙……”我眼前的荷花，顯然已經(jīng)走出了夜晚，不必“羞澀地打著朵兒”，而是大大方方地開放著。每一朵都是那么的熱烈而奔放，大膽地白，大膽地粉，大膽地接受夏季的烈日，很像以支書為代表的新一代年輕人。
      支書說，因為水太冷，水稻產(chǎn)量不高，村兩委借鄉(xiāng)村振興的東風，改變思路，打造了這片荷花園。
      我說，種荷是最恰當?shù)?，只有“出淤泥而不染，濯清漣而不妖”的蓮，才與宗儒這個儒雅的村子相配。他們頻頻點頭。
      支書告訴我，宗儒是一個千年古村，是德興南部水源頭，因“宗文禮、振儒風”而得名。這里有南宋王百三墓葬、清代亞元坊、清代董氏節(jié)孝坊、明代儒林橋、清代福隆橋等古跡……支書很敬業(yè)，如數(shù)家珍地一口氣說了很多。
      回到村子，一位正在為婆婆掏耳朵的媳婦，快眼認出了我，急忙站起身：“曹老師，這么難得，快進屋坐坐。”她轉(zhuǎn)身對婆婆說：“這是蕓蕓的老師。”
“老師，二十多年了，看上去沒什么變化?！?br />“你家的變化可大了，我來家訪時，是老平房，現(xiàn)在這樓，真氣派！”
      我們在村委會門口，迎面碰見一位老哥，戴著“黨員義工”的袖套，蹬著三輪車，見到我立馬停下來：“這不是曹老師嗎？聽說你早就調(diào)走了，今天有空來走走？”
“哦，我想起來了，你是小宇的父親吧。小宇還好嗎？”
“好著呢。前些年在杭州打工。這不，龍頭山的高鐵和高速離咱們村不遠，也有了些資金，在村里開了一個工藝品加工廠。”他的花白頭發(fā)在微風中抖擻著。
      一旁的淦源插話說：“他們家小宇，讓村里的婦女都沒麻將打啰?！?br />      我指著“二十四孝宣傳欄”和“家庭美德評比公示欄”對支書說：“你這個支書當?shù)煤艹晒ρ?，懂得將儒家傳統(tǒng)之源引入時代文明的河道?！?br />      他連忙擺了擺手說：“是政策好，我只是河道的保潔員?！?br />      老哥接過話：“你是河道保潔員，我是村莊保潔員，咱們是一樣的啰？”
      支書指了指兩人胸前的黨徽笑著說：“難道不一樣嗎？”
      說話間，一道霞光從樹梢間透射過來，照在老哥的袖套上，顯得格外鮮紅。
（1）下列對本文相關(guān)內(nèi)容的理解，不正確的一項是

B

B

A．文章開篇用“大哥大”、豪車與宗儒人的標配進行了比較，寫出了村民對知識的向往，表達了作者對儒雅民風的肯定。
B．小巖洞迷蹤繁雜，大巖洞清雅簡樸，古樟綠蔭，溪流涓涓，清幽的環(huán)境與儒雅的氣息相得益彰，皆洗滌著作者的心靈。
C．霞光下的袖套顯得格外鮮紅，與胸前的黨徽相輝映，謳歌了鄉(xiāng)村振興之路上黨員干部銳意進取、身體力行的優(yōu)秀品質(zhì)。
D．文章以“源頭”為標題，意蘊豐富。既指出宗儒村是德興南部水的源頭，也表明了文禮、儒風是宗儒村振興發(fā)展的源頭。
（2）下列對文本藝術(shù)特色的分析鑒賞，不正確的一項是

C

C

A．我們坐在溪中凸起的大石上，“點數(shù)、體察、聆聽、剝開”，動詞連用，具體細致地描摹了作者逐步陶醉的過程。
B．文章多處運用比喻的修辭手法，如“垃圾桶”“坦蕩的歌聲”“河道”“保潔員”等，設(shè)喻新奇巧妙，寓意豐富雋永。
C．文章以探尋源頭為線索，時空轉(zhuǎn)換，抑揚結(jié)合，從過去的牌坊到如今的宣傳欄，體現(xiàn)了文明的傳承與發(fā)展，深化主旨。
D．文章寫到了為婆婆掏耳朵的媳婦、“黨員義工”老哥、敬業(yè)的支書等人物，以點帶面，呈現(xiàn)出新時代宗儒村的民風民情。
（3）觀賞村落的千畝荷花時，聯(lián)想到朱自清先生的《荷塘月色》，有何用意？請簡要分析。
（4）王夫之《姜齋詩話》有言：“無論詩歌與長行文字，俱以意為主。意猶帥也，無帥之兵謂之烏合?！闭埥Y(jié)合文本，談?wù)勀銓@句話的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