現代文閱讀。
紅山果      ①每當秋天，滿山收獲紅山果時，我就會想起那個女孩，一個和紅山果一樣美麗，而又樸實的女孩。還記得她叫紅紅，一個山里的女孩兒，她樂觀、堅強，而又對未來充滿希望。
      ②當時我在縣一中上學，離我住的地方十幾里路，因為我不會騎單車，當時，也不通公交車。沒有辦法，每天，我要步行上學，一天一個來回。開始時，有些累，慢慢地，許是習慣了，倒感覺挺好的，也沒有那么累了。
      ③就算是周末，我也去學校，因為利用周末我會補習一下英語，就報了英語班。最頭疼的就是英語，感覺總也學不好，那些生詞單句真的要拿出時間來，不僅要死記硬背，還要多下功夫才行的。早晨，我起得很早，呼吸著新鮮空氣，一個人邊走邊欣賞著路上的車輛人流，還有路兩旁的花草樹木，輕輕哼著歌曲，或是背一下英文單詞、語文課文、數理化的一些定律和公式什么的。
      ④漸漸的，我會發(fā)現有個女孩，也來往這條路上，女孩不算大，很瘦小，也就十一二幾歲的樣子。女孩呢，她穿著紅色小花衣裳，灰藍色的褲子，扎著兩只小辮子，給我印象很深的是她一雙很大很明亮的雙眼，非常清涼，好似是這世間唯一沒有被污染的一汪清溪里的水，清澈，純凈，里面還有種她那年齡女孩缺少的一種東西，我卻想不出來，那到底又是什么呢？
      ⑤她一笑嘴邊總是有一個淺淺的酒窩，牙齒很白也很亮，小臉蛋不是粉嫩，而是被陽光曬過的紅暈，有些曬黑了的樣子，但是，很健康，看上去另一樣的美麗。就是山里女孩子的那種樣子，樸實的美呢。
      ⑥我和她都會路過一座小橋，橋邊有柳樹，橋下有流水。她總喜歡在橋邊柳樹蔭里坐一會，我也是喜歡坐一會，有時起來的早，我會拿出書來讀一會，她也在那里，開始只是點一下頭，就各自走了。后來慢慢熟悉了，才知道了她的故事。
      ⑦再后來，更加熟悉了，紅紅呢，也會拿出課本來讀一讀：渭城朝雨浥輕塵，客舍青青柳色新。勸君更盡一杯酒，西出陽關無故人。她的聲音很洪亮，好似山里鳥鳴，悠揚而嘹亮。有時她會來問我?guī)讉€問題，這個“浥”字是濕潤的意思，放在這里好美，卻又說不出來的美。紅紅說這是四年級的課文，若不是有拼音，她都不認識這個字的。只是那個無故人，到底指的什么人？是故鄉(xiāng)人？還是老朋友呀？還是誰呀？我就會很耐心地給她講，然后，我也和她一起背誦那首詩。那冊語文課本，是她最在意的，她幾乎走到哪里帶到哪里的。
      ⑧她背著一只背簍，里面裝著什么看不見，背簍外面是些樹葉子遮蔽著，樹葉子很鮮，青綠著，好似剛剛折下的樹葉，綠綠的葉子發(fā)出陽光的折射來，越加鮮亮。每次，她都很吃力地把背簍背起來，我就幫她一把。她背起來后，就走出幾步，站下，回頭沖我揮手：“謝謝，姐姐?！蔽乙矒]手：“慢點呀，小心路上車多，當心點兒呀?！闭f完，她沖我一笑，兩顆酒窩淺淺地顯出來，一行珠貝，白得耀眼。我也笑笑，使勁揮手，然后，轉身，一個向西，一個向東，我們學校在西面，影院和商店卻在東面。我想她是去往縣里繁華地的方向去了。
      ⑨后來，我就知道了她叫紅紅，她背著的背簍里是滿滿一背簍紅山果，剛剛從山上摘的，很新鮮，散發(fā)著山的味道，濃郁的甜掩蓋了酸澀與苦辣。我最喜歡這樣的味道，因為我家也在山里住，我也經常去山上采野果子的。只是，紅紅家里在大山里住，比我家住得還要遠很多，聽她說起她住的地方，就是到了深山老林子里的感覺，那里有又高又粗的紅松，有好多種樹木呢，什么椴樹、柞樹、水曲柳、白樺樹……有榛子松子，還有各種蘑菇、木耳，也有各種各樣的紅山果。她每天往返山里與縣里，是來賣她從山里采回來的紅山果，她不舍得坐火車，那是要買票的，除了火車票再除了汽車票就剩不下多少錢了。因此，她要去坐小火車，也就是從山里往外拉貨物的貨車，什么都拉，什么煤炭，木材，山貨……
      ⑩我和紅紅有時候，在傍晚也能遇見，她賣了一天的紅山果，有時賣得很順利，有時賣得不順，被管理人員攆得到處躲避，沒賣出好價錢，她說明天要更早些來，占個好地方，來晚了，好攤位都被占去了，東躲西藏的，這樣一天也不得安生的。
?紅紅喜歡笑，就算是說起被管理人員奪去了秤，罰了款，她也依然笑著，一點也不覺得艱辛和不容易，臉上始終掛著微笑。只有說起她的父親，她才面露難過神色來。原來，她父親在一次給人蓋房時，不小心從房上摔下來，摔壞了腰，站不起來了，已經臥床幾年了，她母親也離婚走了。家里，只有她和弟弟，弟弟還小，做不了什么，爺爺奶奶年紀也大了，身體也都不好，全家人的擔子，好似一下就壓在了她的身上。
?沒有辦法，她就暫時輟學了，依然沒有放下課本，打算先在家里幫年老的爺爺一下，等爸爸身體稍好些，再回到學校。她成績很好，很想再去讀書。說這些時，她就又拿出她的課本，這是她發(fā)下來的四年級課本，課本都發(fā)下來了，卻沒有去上學，若不是家里的變故，她這么大的孩子，課堂才是她該去的地方呀。
?這就難怪了，應該是上學的年齡的，咋還天天不上學，天天來縣里賣紅山果子呢？我心里的疑問，一直都想問問她，想不到，紅紅竟然有這樣的身世呀。我為她感到可惜，就想勸她還是先上學，沒有文化，將來什么也做不好的。
?是呀，我每次想勸她，心里也很犯難，她去上學，她一家又咋樣生活呢？因此，每次想開口時，心里猶豫起來，不知說什么好了。
?紅紅可能看出了我的心思，就微微笑著：“姐姐，你不知道，山里的女孩子上學都不多的，我也上了三年學了，也不少了，只要弟弟有出息，就行了?！?br />?我說：“紅紅，你弟弟再有出息，也代表不了你呀，女孩子也不能不上學了呀?！奔t紅就說：“我也知道，可是，沒辦法呀。爺爺說過日子就像一場戰(zhàn)斗，總得有犧牲的，那個犧牲的人就輪上我了，我就先犧牲犧牲吧?！?br />?她說完，微笑著，眼里好似有淚光點點，但始終沒有滴落下來。我很心疼地看著她，給她理一下亂了的劉海，這么小的年齡，這么沉重的擔子，壓在肩膀上，靠著山里山外販賣紅山果子，能養(yǎng)活一家子嗎？何時又是個頭呢？
?她好似看出我的心思，就對我說，爺爺說得對嘞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，住在這大山里，只要勤快，不偷懶，就能養(yǎng)活自己和家人的。她不僅采野果子來縣里賣，山里下來什么就采什么，野菜、蘑菇、榛子……什么都采回來賣過的。還有呀，她在山腳下和爺爺一起種了糧食蔬菜，又養(yǎng)了兩頭豬，日子慢慢總會好起來的。
?每次看著這位比我小好多的女孩紅紅，我心里都有說不出的感覺，本應該坐在教室里，讀書的年紀，也本應該在父母呵護下，還是個孩子的小女孩，卻擔負起了家庭重擔。
?那一天早晨，我又一次給她將紅山果的背簍扶上了肩膀，她從背簍里又一次抓出來送給我說：“今天的紅山果很甜的，因為已經下去了，山里沒有山果子可采了?！泵看?，我都推脫著，不肯吃她的紅山果，留著賣錢吧，總是這么說一句，就給她放回簍子里。
?這一次，她一定要我嘗一嘗，她說：“姐姐必須吃，我看著你吃嘞，很甜的，明天我不來了，紅山果下去了，沒得賣了，要在家收莊稼了。”我拿著一顆紅山果，看著晶瑩欲滴的紅山果，鮮艷，紅的醉人，就吃了一顆，說：“真的，很甜，咋這么甜呀？”突然有種難舍難離的感覺，看著紅紅，有些都舍不得她走了，想說什么，又不知說些什么才好。
?紅紅背起紅山果的背簍，走出幾步，回頭說：“經霜打了的紅山果，不僅格外紅艷，好看，也是最甜的。”她向我揮手，繼續(xù)微笑著，我也揮手，依然囑咐她慢點，注意安全。
?第二天，紅紅真的沒有來。一定是在家?guī)椭鵂敔斒涨f稼了。以后，再也沒有遇見她，或許她已經上學去了吧，心里就這樣想著，慢慢寬慰自己。然而，究竟怎么樣了，真的無從知道。
?只有臨別時，紅紅的那句話，在我心里經常翻涌。是呀，經霜打后紅山果確實最甜了。人生也是如此呀，經歷了坎坷，經歷了艱辛與困苦，沒有被命運扼住咽喉，而是變得更加堅強，更加勇敢，人生，才會越來越有希望。
?秋季里，我又想起了賣紅山果的女孩，想起了叫紅紅的那個山里女孩。想起她，眼前就會閃現出她的那雙美麗的大眼睛，仿佛間，在默默告訴我，她是不會被輕易打敗的，也絕對是壓不垮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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