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呼叫9527
封凱明      我跟張忠是同一年進的治安組，我二十三歲，他十九歲；我是警察，他是輔警。
      所長讓他跟我一組，做我的跟班兒。他有些木訥，我不喜歡，跟組長打報告，請求調(diào)換一名老輔警。所長不同意，讓我新警帶新人，一起鍛煉，共同成長。我無奈，只好服從命令。
      張忠像剛過門的小媳婦，連看我的眼神都是怯怯的。他縮手縮腳地給我倒水，我說：“我不是地主老財，不用服侍我?！彼行╇y堪，拎著暖瓶兒不知如何是好。
      我說：“要表現(xiàn)就早點來?！彼撕蟊銇淼煤茉纾帜ㄗ雷佑謷叩?，我指使他干這干那，他都任勞任怨。他輔警編號的后四位是9527。這讓我想起電影《唐伯虎點秋香》里唐伯虎在華府做下人也用這個編號，便用9527取代了他的名字。所長見我使喚他挺來勁兒，私下找我談話。我才知道，9527父親早年去世，母親臥病在床，還有一個弟弟讀小學，里里外外都要靠他一個人。我有些過意不去，便讓他以后不用這么早來打水，掃地的事兒由我來干。他嘴上答應，但每天依然來得很早。
      青島的冬天很冷，9527每天騎摩托車上班連副手套都不帶。我以為他抗凍，但很快他的手就凍裂了，記筆錄很費勁兒，我嘲笑他，裝什么大瓣蒜，把一副舊手套丟給他，讓他好好保護雙手，別耽誤工作。然而，第二天上班的時候，他依然沒戴手套。這讓我很不高興，認為他嫌棄我施舍給他的手套兒舊。
      我讓他把手套還給我。他低頭不語，木訥地拽著衣角。我大聲斥責說：“你聾了？”他抬起頭，眼里卻含著眼淚。我鄙視他像個娘們兒，命令他把眼淚憋回去。他說：“舊手套給了弟弟，弟弟年紀小怕冷，我是大哥不怕冷?！蔽揖挂粫r語塞。下班的時候，我把一副嶄新的輔警手套扔給他，告訴他：“我才是大哥，你在我眼里也是小弟。”
      抓捕的時候，9527總是一馬當先。看著他跟嫌疑人搏斗留下的道道血痕，我責怪他，能不能慢點兒跑，也給我個表現(xiàn)機會。他說，下次一定把機會留給我。我們聯(lián)手破了好幾起案子，所長很高興。表彰會回來，所長給我?guī)淼氖蔷窆奈?，給他帶來的卻是物質(zhì)獎勵。對此，我不嫉妒。他工資不高，且多用來給媽媽買藥了。我見過他穿的最好的衣服就是輔警制服。
      快過年了，我按照他的身材買了一件羽絨服，臨放假前交給他。我說：“衣服買小了，穿著不合適，又沒法兒退，只能送給你了?！蔽铱此难蹨I又要流出來，罵他別跟個娘們兒似的?；丶仪?，我把所里分的年貨都給了他。
      年后處理一起糾紛的時候，我受到一個混混兒的挑釁，又要執(zhí)法證，又讓我背法律條文，還把臉貼上來讓我打?，F(xiàn)場群眾看不下去了，都慫恿我揍他。我哪敢打他，我還在實習期，動手就會挨處分，轉(zhuǎn)正就會延期，我只能認慫當孫子，任他百般挑釁。這時，一個影子從我背后猛然躥出，一拳打歪了他的鼻梁。9527替我出了氣，也因此背了個處分。他給所長做了檢討，承諾以后不再打人。
      然而，不久之后，他又將一名吸毒者打得鼻青臉腫。吸毒者家屬去局里上訪，鬧著要說法。局長下令追責到人，我問所長：“這事會怎么處理？”他說：“按慣例會開除?！蔽也荒苎劭粗?527被開除，便說人是我打的，所長讓我想清楚，背一個處分，轉(zhuǎn)正要延期的。我說：“不用想，一人做事一人當?！彼L狠狠地瞪了我一眼，讓我滾蛋。最終，處分還是給了9527，但沒有開除他，只是記大過。
      我請他喝酒，他喝醉之后吐露了打人的原因，原來他爸爸也是一名輔警，五年前執(zhí)行任務時被吸毒者刺死，所以他恨透了“癮君子”。他高中畢業(yè)本想去當兵，他媽媽硬是把他送來當輔警。派出所還是那個派出所，所長還是那個所長，只是輔警由父親變成了兒子。后來我知道9527沒有被開是所長頂了雷。他說，不能讓9527的爸爸在九泉之下看著心寒。
      局里成立追逃專案組，把9527抽走了，我像丟了魂一樣，什么事都做不好，我鐵了心要把9527要回來。我找所長要人，所長讓我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；我找副局長要人，副局長說，專案組更需要9527。我沒轍，只好去堵局長。
      9527回來的那天，所長板著臉訓我：“你至于嗎？把局長堵廁所里一個多小時。”我說：“至于?！蔽艺f這話的時候揚揚得意，一副討打的樣子?？扇旌?，我最想干的事就是把自己掐死。
      那天凌晨三點，轄區(qū)內(nèi)的一條輸油管線破裂，原油沿著裂縫滲入雨水管線。指揮中心通知我們所的值班警力去施工現(xiàn)場維持秩序。上午八點，施工工人操作失誤引發(fā)油氣爆炸，數(shù)十人傷亡，我接到命令的時候還在家吃早飯。扔下碗筷就往所里趕。到了所里，我喊9527跟我去爆炸現(xiàn)場，可連喊三遍都沒人答應。一個生病的輔警告訴我，9527凌晨替他去施工現(xiàn)場執(zhí)勤了，我的大腦“嗡”的一聲。
      爆炸現(xiàn)場一片狼藉，我歇斯底里地喊著9527。然而，當我在一片淤泥里找到他時，我知道再也不會有人答應了。我永遠地失去了9527。
      六年來，只要看到9527這四個數(shù)字，我都會想起他。初冬，新的輔警上崗，我看見隊列中一個年輕輔警的眉眼有些熟悉。我問他叫什么名字，他上前給我敬禮，然后大聲喊出一個讓我刻骨銘心的名字：9527。我這才發(fā)現(xiàn)，他身上穿的那件羽絨服，正是我當年買給張忠的。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，哭得像個娘們兒。
（有刪改）（1）對文本相關內(nèi)容的理解和分析，不正確的一項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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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．小說以第一人稱的寫法，講述了發(fā)生在年輕警察“我”和同樣年輕且性格羞澀木訥的輔警張忠之間的故事。
B．小說開頭，作為警察的“我”用輔警編號后四位“9527”來稱呼張忠，飽含著“我”對張忠這個輔警的鄙視。
C．小說中多次用人物的語言、動作、神態(tài)等來表現(xiàn)人物的內(nèi)心和性格，“我”的率性和張忠的拘謹對比鮮明。
D．小說中“我”曾嫌棄張忠像個娘們兒，但最后“我”竟然也哭得像個娘們兒，可見“我”內(nèi)心受到強烈震撼。
（2）小說在塑造次要人物時筆墨儉省卻形象鮮明，請選取文章中兩個人物加以分析。
（3）“9527”這個名字為何讓“我”刻骨銘心？請結(jié)合文本簡要分析。